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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營人士指出,此次國民黨在總統與立委選舉中的慘敗,可視為選民對九二共識的否決公投。甚至還有名嘴在節目上表示,選舉結果證明「子瑜共識」已取代「九二共識」,未來新世代的主體意識將會越來越明顯,「中國因素」則已被壓縮至最小。
此一說法有些言過其實,因為自有競爭性的總統選舉以來,台灣選民呈現的是「抗議性投票」(protest voting)傾向,亦即投票乃為「表達對執政者的不滿」,較少思考以選票改變國家走向或憲政秩序,甚至連「選賢與能」也僅是次要。 這或許可以視為「威權解放後症候群」:在過往長時的威權統治下,民眾被馴化為被動的服從權威,個人僅是體制下的小螺絲釘,一己的選擇不可能影響國家發展的 走向,政策均由「英明」的層峰定奪,由於體制具有高度的穩定性,挑戰體制將註定失敗。民主開放以後,台灣民眾享有更多的選擇權,但在「威權子民」的心態 下,許多選民卻寧可在金錢誘惑下出賣選票;另有更多的選民,則將選票視為單純表達不滿的工具。因為習慣性的思維告訴他們,選票改變不了大局,但用來發洩怨 氣讓有權者難堪,也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故而,蔡英文當選乃因民眾普遍討厭馬政府,而非民眾否定或想改變馬執政時所堅持的九二共識或其他政策(事實上,蔡在選戰中所提出的替代政策極其模糊,選民根本無從追隨)。周子瑜事件或許催化了部分選票,但同樣也僅止於宣洩憤慨,而不是傳達兩岸應該停止交流的訊息。同樣的,2008年國民黨取得壓倒性的勝選,也是因為選民對陳水扁貪腐的嫌惡,不能妄議為選民反對「一邊一國」支持「同屬一中」。
由於選民對政策,甚至憲政,的冷漠,2000年以來台灣共實施了六次公投,竟然沒 有一次能跨越門檻成功表達民意。政黨操作固然是公投無法成案的主因,但根據歷次民調,只有40%的台灣選民具穩定的政黨認同(遠低於美國的80%),政黨 操作的空間照理相當有限,若非習慣性怯於以選票反映對政策想法,公投怎會連50%門檻都無法跨越?身處在這樣一個「公投無法綁大選」的社會中,把選舉結果視同選民對某項政策的「公投表態」,怎麼看也顯得牽強。
如果選舉結果僅是選民對執政者的抗議性投票,把得票率解釋成「藍綠板塊移動」或「年輕選民流失」,便顯得有些矛盾。 根據政治學的研究,政黨板塊向來十分穩定,就連美國這個民主大國,政黨運作兩百年的經驗中,也只有三到五次的政黨板塊移動(party realignment)。台灣何德何能,民進黨在2008年大選慘敗後,只花八年時間「板塊」便挪移回來?說穿了,這只是選民抗議性投票的現象,無關藍 綠板塊。
把國民黨敗選歸咎於「年輕選民流失」,也同樣難以成立。我80年代末返國授課時, 校園內便已瀰漫反國民黨的強烈氣氛,當時抗爭的議題是「黨部滾出校園」。年輕族群具有反體 制的傾向,是舉世皆然的現象,台灣當然沒有例外。但國民黨既已被 年輕人討厭超過四分之一世紀,且每次選舉也都會有一定比例首投族出現,何以年輕族群過去無法改變藍綠「基本盤」,今年卻表現亮眼?不應忽略的是,在少子化 趨勢下,今年首投族的比例遠低於20年前,何以以前年輕人辦不到的,卻在今年年輕人的手上完成?以時代力量黨的崛起為例,固然有不少年輕人公開動員支持, 但能躍升第三大黨,恐怕還是歸功於以激烈的語言迎合抗議性投票者的口味。
如果「抗議性選票」左右了這次選舉的結果,國民黨其實沒甚麼好懷憂喪志的。以三成抗議票為例,蔡英文應該約有近兩百萬得票,屬於這類反現狀的選民。四年後蔡英文若要追求連任,關鍵便在她能否成功撫慰這些抗議性的支持者。就客觀環境而言,這當然不是輕鬆的任務。對國民黨來說,如果能重新調整組織與策略,四年後應該有機會坐享抗議性選票的回籠;但如果努力不夠,讓這塊大餅被第三勢力搶食,百年政黨可能將從此一蹶不振。
本文 2016/01/29 刊載於 觀策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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